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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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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

挑高的燭芯熒熒照亮書房裏各色神情,院外守著幾個家生的侍衛,不讓屋內的一言一語飛出檐角。

放在茶幾上的杯盞早已經涼透了,端坐在四方椅上的幾人卻無心品嘗。

“絕不能是五哥帶兵去蒙古。”口渴的七殿下不得已地飲了口涼茶,皺著眉咽下去,“他本就有軍功在身,倘若這回再成功擊退蒙古,於我們是極大的不利。”

四殿下看他一眼,“你這說的全是廢話,今兒個我們幾個來這兒,不正是商討對策嗎?你有什麽好主意,趕緊說來聽聽。”

七殿下啞了火,“四哥別急,容我喝口茶再想。”

圓桌旁的蔣文崢氣定神閑道:“得找個辦法拖住五弟,讓他不得不留在京都。”

“二哥心裏有主意了?”

蔣文崢輕輕搖頭,“還在思量。”望向緘默的傅至景,“傅侍郎,你有何高見?”

傅至景附和道:“臣覺得殿下說得有理,只要五殿下無法離開京都,自然不能領兵打仗。”

七殿下問:“理是這麽個理,那由誰來辦這個事呢?”

“這人不能與五弟有過齟齬,也不能和我們走得太近,最好還遠離朝廷紛爭。”蔣文崢用茶蓋拂去杯中茶沫,“我一時未能拿定。”

話談到這兒又陷入了死胡同。

傅至景似是經過深思熟慮才起身道:“臣心中有一人選,鬥膽進言。”

其餘幾人紛紛看向他,四殿下擡手,“但說無妨。”

傅至景對上蔣文崢探詢的眼神,定定地說:“十二殿下。”

七殿下最先表示困惑,“十二弟?他那個性子八竿子悶不出一個響兒,憑什麽幫我們?”

蔣文崢楞了一下,隨即輕輕笑起來,“我倒是把他給忘了。”

四殿下和七殿下面面相覷,“二哥別賣關子,快些和我們說說是怎麽回事。”

室內竊竊私語不停,窗外秋風颯颯,無星無月。

半個時辰後,蔣文崢拍案而起,溫潤的眉眼被蕭殺意氣取代,他沈聲說:“這一回,我要蔣文淩永無翻身之地。”

-

時隔三年有多,蔣文慎竟再一次落水。

被救上來時他已奄奄一息,掌心卻死死攥著一塊令牌,等掰開他的五指一看,那儼然是靖軒王府侍衛的通行令。

衡帝當即下旨調查,不到兩個時辰就找到了持有這塊通行令的侍衛,可成了屍首一具,禦醫仔細查過確認是自戕。

蔣文淩絕口否認指示府中侍衛殘害胞弟,可侍衛一死,死無對證,一切只能等高燒不退的蔣文慎蘇醒再做決斷。

蔣文慎是深夜落水,翌日一早孟漁隨幾位兄長進宮看望對方,一個多時辰後,蔣文慎睜開的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孟漁。

“文慎?”孟漁見他眼神渙散,拿手在他跟前晃了晃,“你聽得見我說話嗎?”

蔣文慎早察覺到九哥對他的疏遠,似乎一直在等這一刻,好不容易把人盼來了,伸手虛虛地抓住孟漁的指尖。

孟漁掙了掙,沒掙開,聽二哥在他身後道:“九弟坐下來吧。”

他望著蔣文慎蒼白俊秀的臉,到底心存憐憫,猶豫地坐到了榻上,手一直被對方抓在掌心,涼津津的,略有點不自在。

蔣文慎一醒,衡帝沒多久聞訊而來,一同到的還有深陷手足相殘嫌疑的蔣文淩。

禦醫替十二殿下把脈,說他溺水的時辰過長,肺部有損,恐會留下病根。

孟漁急道:“沒法根治嗎?”

“回九殿下,臣定盡力而為。”

寢宮裏圍滿了人,十二殿下的生母泫然欲泣,跪地求衡帝為蔣文慎做主。

除了坐在榻沿的孟漁,其餘幾位皇子分兩側站立,六殿下沈不住氣,“父皇,既然十二弟醒了,快些讓他說說昨夜到底是怎麽個情況,也好還五哥一個清白。”

孟漁看著蔣文慎,後者一瞬不動地盯著他的臉,仿若在欣賞什麽絕世珍寶。

他心底突突跳了兩下,唯恐衡帝看出端倪,避開了這個目光。

“陛下,三年前文慎就落水過一回,如今那不懷好意之人竟故技重演殘害我兒,望陛下不可放過……”

十二殿下生母軟弱可欺,生下個不好相與的蔣文慎,母子二人在宮裏極少與人走動,她被蔣文淩看一眼,頓時花容失色,期期艾艾地不敢再開口了。

蔣文淩上前一步,“十二弟,你實話實話,若真是我府裏的侍衛所為,我定將整個靖軒王府翻了個天也要為你查個水落石出。”

屋裏幾乎所有人都知曉這是一個局,蔣文淩急於洗脫嫌疑,幹脆把行兇的侍衛摘了出來,可事事講究人證物證,如今物證有了,還差受害人的口供。

衡帝道:“十二,有父皇在這裏,你說吧。”

蔣文慎仍握著孟漁的手,拇指輕輕地摩挲細嫩的掌心,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供詞,孟漁亦然。

片刻後,蔣文慎斷斷續續地道:“三年前我落水,見到了五哥的貼身侍從。”

孟漁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。

蔣文淩厲聲,“文慎,我與你無冤無仇,你為何要血口噴人?”

“胡說。”六殿下氣急敗壞,“你落水時五哥在宮宴,他的侍從自是跟著他,如何去推你下水?”

七殿下哈的一聲,“六哥此言差矣,推個人落水費得了什麽功夫?文慎也是你的弟弟,你莫要因與五哥要好就包庇他,寒了十二弟的心!”

四殿下也道:“五弟說文慎陷害他,可你我兄弟都知道,十二弟自小就少與我們往來,他性情木訥、不善言辭,為何偏偏誰都不指認,就指認五弟一個?”

蔣文淩掀袍跪下,“父皇,兒臣冤枉。”

衡帝洞悉一切的眼靜靜看著吵得不可開交的兒子們,皇子們皆垂首噤聲。

“十二,朕再問你一遍,你今日所言可有半句假話?”

蔣文慎堅定地搖了搖頭。

當年十二殿下落水推動了九殿下災星一論,既是牽扯到了往事,更要徹查到底。

滿室寂靜,孟漁聽見自己微弱的呼吸聲,他知道無論今日是真是假,定論在於父皇。

少頃,衡帝站起身,讓大內監扶起跪地的十二殿下生母,低緩道:“文淩,在大理寺未查清此事之前,你暫且待在府中罷。”

蔣文淩面色驟變,眼裏已有哀求,高呼,“父皇……”

衡帝只是輕掃一眼,他懇求的話就封在喉嚨裏,“兒臣遵命。”

孟漁悄悄地回頭望一下,父皇像一座不可攀越的山,輕而易舉就壓垮了人的肉體與信念——這就是世人趨之若鶩的至高無上的皇權,對錯只在帝王的一念之間。

衡帝走後,蔣文淩才撐著地緩緩地起身,狹長的風眼一個個數過他的弟兄,最終落在了蔣文慎臉上。

“十二弟,你何時跟他們一夥?”

蔣文慎面容無悲無喜,仿若不知他的只言片語會導致蔣文淩陷入何等局面。

六殿下氣勢洶洶地撞開七殿下的肩膀,“五哥,不要和這幫人多說,我們走。”

直到五哥六哥離開,孟漁的腦袋都沒有擡起來。

七哥打了勝仗,才不把五哥的撞擊看在眼裏,輕飄飄地拍了下肩,“看你橫得了幾時。”

孟漁竭力把自己的手從蔣文慎的掌心裏抽出來,低聲說:“文慎,你好生歇息,我還得去一趟禮部,散值了再來瞧你。”

“九哥。”蔣文慎半個身子撐了起來,依依不舍地擒住他的手腕,“你陪我。”

四殿下和七殿下對視一眼,請走蔣文慎的生母和一眾宮人,攔住要走的孟漁,這才道:“小九,過了今日,父皇定會讓翊陽帶兵去蒙古,這對劉家大有益處,或許翊陽還能官覆原職,你不高興嗎?”

孟漁抿了抿唇,“高興。”

“這就對了。”七殿下摁著他的肩膀讓他重新坐回去,模棱兩可地道,“要我說,你還得好好感謝文慎,若沒有他幫忙,這事不一定能成。”

孟漁如墜迷霧,只知向來不參與政事的蔣文慎被拉下了水,卻不知緣由。

他心裏悶悶地像糊了層油紙,咬唇看了眼蔣文崢,後者溫聲道:“小九無需多慮,文慎還等著你和他說話呢。”

孟漁想走也走不了,眨眨眼,勉力笑了一下,問蔣文慎要不要喝水。

蔣文慎目光毫不避諱地黏著他,又抓住了他的指尖。

四哥和七哥像是知道什麽般心照不宣地偏過了眼,孟漁啞聲,“文慎,你……”

蔣文慎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,“九哥討厭誰,我就討厭誰。”

孟漁呼吸沈重,倏地站了起來,覺得一切都很荒唐,聲音也染上些焦急,“我、我真的得走了……”

大抵是看出他的慌張,這一回,幾位兄長沒再攔他,蔣文崢跟著他出了寢宮,叫住步履急促的他,“小九。”

他不得不停下來。

蔣文崢來到他跟前,語重心長道:“這事本不該牽扯到你,但文慎只與你要好,希望你體諒二哥的自作主張。”

孟漁迎上對方溫和的眼神,所有質問的話卡在嘴邊吐不出來,“我明白的。”

他當然願他二哥是最終贏家,只是千般萬般,不該涉及無辜的蔣文慎,何況是以他之名。

但不論如何,他跟二哥是一條船上的人,只能支持二哥的決定。

事發之後,劉翊陽眾望所歸,成為此次出征的將帥,於五日後領兵離開京都。

孟漁應當高興的,可身處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城,今日也許風光無量,明日就如墜深崖,再多的欣喜也蓋不住未知的驚惶。

作者有話說

蔣家兄弟聚一起——憋的全是陰謀詭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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